龙回镇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,才刚过霜降,寒风就已经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生疼。
苏凡缩着脖子,***手,站在"福运赌坊"门前,犹豫着要不要进去。"哟,
这不是苏先生吗?站在门口喝西北风呢?"赌坊的伙计阿财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,
露出一张满是麻子的笑脸,"快进来暖和暖和,马爷今儿个还念叨您呢!
"苏凡咽了口唾沫;此时他又想起父亲临终的遗言:“苏家后人,从今往后...只教书,
不涉赌......”他知道自己不该来,但家里的米缸已经见底,
妻子婉儿昨晚还咳出了血......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这双手,这双脚。
一想到***在碗里打转的声音,他的血液就像煮沸了一般。"我...我就看看,不赌。
"苏凡说着,却已经跟着阿财走进了赌坊。扑面而来的热气夹杂着汗臭、酒气和烟草味,
熏得苏凡眯起了眼睛。赌坊里人声鼎沸;十几个赌桌周围挤满了人,有穿绸缎的富商,
也有衣衫褴褛的苦力,此刻他们的表情却出奇地一致——眼睛发红,嘴唇紧抿,
死死盯着桌上的牌九或***。"苏先生!可把您盼来了!"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二楼传来。
苏凡抬头,看见马三刀正倚在栏杆上冲他招手。马三刀四十出头,身材魁梧,
左脸一道刀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,据说年轻时曾一人对战三名土匪,
身上挨了三刀还能反杀,因此得了这个诨名。苏凡硬着头皮上了楼,
马三刀的私人厢房里摆着一张红木赌桌,桌上放着一套精致的象牙***和几个青瓷酒杯。
"苏先生,听说您把祖宅都押出去了?"马三刀给苏凡倒了杯酒,笑眯眯地问。
苏凡的手一抖,酒洒了一半。上个月他确实把父母留下的祖宅地契押给了马三刀的**,
换了三百两银子,本想翻本,结果一夜之间输了个精光。"马爷,
我...我最近手头紧...""哎,
说这些就见外了"马三刀摆摆手“您可是咱们龙回镇最有学问的人,
谁不知道苏先生写得一手好字?”“这样,您帮我写几个字,我给您十两银子,如何?
”苏凡的眼睛亮了起来。十两银子,够买两石米了,
还能给婉儿抓副药......他连忙点头:"马爷要我写什么?
"马三刀摸了摸下巴的胡茬,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宣纸,推到苏凡面前笑道:"我们开**的,
就图个吉利,不如写'逢赌必赢'四个字?"苏凡笔尖微微一顿,手腕悬转间,
四个遒劲的大字已跃然纸上——"逢赌必赢"的"赢"字最后一勾,
夸张地勾出了一个圆溜的弧线,就像***在碗中打转的轨迹。"好字!"马三刀拍案叫绝,
小心翼翼地拎起宣纸两端,仔细地端详,赞美之声不绝于耳。"苏先生不妨再题个款?
就当给我这粗人留个念想。"说着马三刀又把宣纸叠贴好,重新推给苏凡。殊不知,
这次马三刀却偷偷地在下面垫了一张空白的宣纸,
这是马三刀在**惯用的抽千手法叫“偷梁换柱”。这一切苏凡却毫不知情,
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,并大大方方盖上一个鲜红的指印。
三个月后......突然"砰!"一声巨响,苏家破旧的院门被一脚踹开。
马三刀带着五六个混混闯了进来,为首的阿财手里晃着一张纸。"苏凡,还钱的时候到了!
"马三刀一脚踢翻了院子里的水缸,惊得几只母鸡扑棱着翅膀四处逃窜。
林婉儿从厨房跑出来,手里还拿着锅铲。她二十五岁的年纪,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,
一身粗布衣裳补丁摞补丁,虽看上去寒酸,但是那凹凸有致的身材,
搭配细腻的肤质和精致的脸庞,看上去仍是风韵犹存。"马...马爷,
找我夫君何事......"林婉儿的声音有点发颤。马三刀一把推开她,
径直走向堂屋:"搜!把那个赌鬼给我揪出来!"混混们翻箱倒柜,
不一会儿就从里屋拖出了瑟瑟发抖的苏凡。他比三个月前更瘦了,眼窝深陷,胡子拉碴,
活像个痨病鬼。"马...马爷..."苏凡跪在地上,不停地磕头,"再宽限几日,
我一定...""啪!"马三刀一记耳光把苏凡打翻在地,"五千两银子,
连本带利七千五百两,今日不还,就拿你妻子抵债!"苏凡一脸疑惑,
战战兢兢道:“马......马爷,我明明只借了三百两,怎么变成五千两了?
”"白纸黑字在这儿写着呢!"马三刀从怀中掏出一张洒金宣纸,慢条斯理地展开,
"连本带利,七千五百两。"苏凡如遭雷击,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,
却被两个混混架住胳膊。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张借据——上面赫然写着借款五千两,
而落款处正是自己的签名和鲜红的指印。"这不可能!
"苏凡声音发颤“这落款......和指印,
明明是给你写'逢赌必赢'四个字...""你...你调换了纸张..."苏凡恍然大悟,
声音嘶哑。马三刀摇摇头,手里抖动这那种借据:“苏老弟,你看清楚了,
这就是当***亲笔所写的借据,上面还有你的手印。”“我马三刀做生意,向来光明磊落,
今天你认也的认,不认也的认......”说着就招呼小弟,准备要动手。
林婉儿见状赶紧扑上去护住丈夫:"马爷,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!
当初明明只借了三百两...""放屁!"马三刀抖开借据"白纸黑字写着五千两,
还有这赌鬼的手印!"苏凡蜷缩在地上,像条垂死的狗。他知道自己上当了,
可借据确实是他亲手所写。想报官,可县令又是马三刀的表哥,根本无从申冤。"没钱是吧?
"马三刀狞笑着挥手,"给我打!打到他还钱为止!
"“砰——砰——砰......”棍棒如雨点般落在苏凡身上。他惨叫着,翻滚着,
鲜血从口鼻中涌出。林婉儿哭喊着想扑上去,被两个混混死死按住。"别打了!
求求你们别打了!"林婉儿声嘶力竭地哭喊,"这么打他会死的!"马三刀抬手示意停手。
苏凡浑身是血,已经奄奄一息。马三刀眼睛瞪着林婉儿上下打量着:"曾经的林家大**,
果然生得标致。""不还钱也行!"马三刀蹲下身,用扇子抬起林婉儿的下巴"你跟我走,
这债就一笔勾销。"林婉儿的脸色瞬间惨白。她转头看向丈夫,苏凡的眼睛半睁着,
嘴唇***似乎想说什么,却只吐出一口鲜血。"我...我答应你。
"林婉儿的眼泪刷刷的往下掉,“但你要找大夫救他,还要...还要放过我的女儿。
"马三刀哈哈大笑:"好!爽快!阿财,去请大夫来给咱们苏先生看看伤。
"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卖身契,"按下手印,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马三刀的人了,
哈哈哈哈......."林婉儿颤抖着按下手印。耳边仿佛响起了五年前那个春日,
苏凡在桃树下对她说的誓言:"婉儿,我苏凡此生绝不负你..."当夜,
林婉儿把五岁的女儿小荷托付给邻居刘婶。小姑娘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
只是抱着母亲的脖子不撒手:"娘,你什么时候回来?"林婉儿亲了亲女儿的额头,
强忍着泪水:"等爹爹病好了,娘就回来。小荷要听刘奶奶的话,知道吗?"走出刘婶家,
林婉儿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生活了五年的小屋。窗户纸上映着微弱的灯光,
那是马三刀请来的大夫在给苏凡治伤。她深吸一口气,转身走向等在巷口的马三刀,
蹒跚的背影就像走向刑场的死囚犯。三天后苏凡在剧痛中醒来。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,
身上缠满了绷带。屋里静悄悄的,只有小荷趴在床边睡着了,脸上还挂着泪痕。
"婉...婉儿?"苏凡挣扎着想起身,却牵动了全身伤口,疼得倒抽冷气。小荷被惊醒了,
一见父亲醒了,立刻扑上来:"爹爹!你终于醒了!刘奶奶说你再不醒就要死了!
"苏凡环顾四周:"你娘呢?
吧嗒往下掉:"娘跟那个坏叔叔走了...她说等爹爹病好了就回来..."苏凡如遭雷击,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他想起了马三刀的狞笑,想起了棍棒加身的痛苦,
更想起了妻子那绝望的眼神..."啊——!"苏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,
吓得小荷哇哇大哭。邻居刘婶闻声赶来,见状连忙抱起小荷安抚。"苏先生,您别激动,
伤口会裂开的..."刘婶叹息道:"婉儿走前留了话,说让您好好养伤,
照顾好小荷..."苏凡的眼泪混着血水浸湿了枕头。
;更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给他的托付:"凡儿..."记忆里父亲枯槁的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,
将一本破旧的小册子按在他掌心"这本《千术辑要》是我们苏家祖传的秘籍,
记载着三十六路破诈之法,你...你要把它..."老人喉间发出风箱般的喘息,
"把它封存在祠堂匾额后面,"苏家后人,永远......永远都不可再碰此术”。
"苏家后人,从今往后...只教书,不涉赌......"父亲最后的嘱托:苏家后人,
从今往后只教书,不涉赌。
想到这里苏凡泪如雨下:"我...我都干些了什么..."苏凡痛苦地闭上眼,
留下了悔恨的泪水;"婉儿...我对不起你..."刘婶端来一碗药:"先把药喝了吧,
婉儿用自己换来的命,您得珍惜啊。"苏凡突然抓住刘婶的手:"马三刀把婉儿带哪儿去了?
"刘婶面露难色:"听说是,
去了醉仙楼...那地方...唉..."醉仙楼是龙回镇最大的妓院。苏凡眼前一黑,
差点又昏过去。
他挣扎着要下床:"我要去救她...我要去...""您这样连路都走不稳,怎么救人?
"刘婶按住他"马三刀背后有县令撑腰,您去了也是送死啊!"苏凡颓然倒在床上,
心如刀绞。他知道刘婶说得对,现在的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,更别说从马三刀手里救人了。
"小荷...爹爹对不起你..."苏凡把女儿搂在怀里,泪水打湿了孩子瘦弱的肩膀。
夜深人静时,苏凡盯着房梁,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。自杀?不行小荷怎么办?告官?
县令是马三刀表亲。逃跑?妻子在别人手里,自己身无分文,
还带着孩子......就在他陷入绝望时,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——“《千术辑要》!
”一个疯狂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。既然正路走不通,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?
马三刀用赌局害人,他就用赌局报仇!《千术辑要》是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祖传千术秘籍,
并再三叮嘱他:“苏家后人,永远都不可再碰此术!”。
苏家祖上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术高手;后来因堵伯得罪了人,被仇人追杀,险些绝后。
苏老爷子为了保住苏家一脉,弃赌从文,当起了教书先生,并从此立下家规,
子孙后代不得再涉赌。父亲临终前,还是把这本记载着各种”堵伯千术”的秘籍交给了他。
苏凡挣扎着爬起来,踉跄地走到墙角,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,
从暗格中取出那本泛黄的小册子。他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,上面赫然写着——“赌之一道,
诡诈万千,然万变不离其宗,凡赌局,必有破绽。
”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最后一页——“听骰辨点”。这是**最常见的***,
***灌铅、灌水银,甚至用磁石操控点数,但无论怎么作假,***落盅的声音必有细微差别。
而《千术辑要》里,记载着如何听声辨点!苏凡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。
马三刀不是靠赌局害人吗?那他就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!他要让马三刀,
也尝尝被赌局逼上绝路的滋味!按照书上的记载,苏凡找来一碗红豆放在桌上,
用筷子轻轻敲击碗边。豆子随着震动微微跳动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"爹爹,你在做什么呀?
"小荷好奇地问。"练习听声辨位。"苏凡温柔地解释,
"就像你蒙着眼能听出娘亲走路的声音一样,爹爹在学听豆子走路的声音。
"小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侧耳倾听。接下来的几天天,
苏凡除了喝药就是练习"听豆"。从最初的完全分辨不出,
到能准确判断出碗中有多少豆子在跳动,他的听觉越来越灵敏。第五天清晨,
苏凡换上了刘婶儿子留下的粗布衣裳,背上一捆柴火。"你要去哪?"刘婶拦住他。
"福运赌坊。"苏凡压低声音,"但不是去赌,是去看。"刘婶还想阻拦,
却见苏凡眼神清明坚定,与往日那个浑浑噩噩的赌鬼判若两人,终于松开了手。
"小心马三刀的眼线。"福运赌坊比记忆中更喧嚣,苏凡低着头,
以卖柴农夫的身份混了进去。他故意把柴火卸在后院,趁机观察**布局。"喂!卖柴的!
搁那儿就赶紧走!"一个打手模样的人呵斥道。苏凡连连点头哈腰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