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记:
萧纪六十三年,巍氏反,覆萧皇室,巍邕称帝,号尤,纪年长康,先帝及太子丧,其妃殉,小子遣奴带逃,婴以狸猫换之。
长康一九年冬,尤帝崩,嫡长世袭,策号幑。
居位不谋其政,近宦远贤,改刑嗜虐,习荒***弃圣贤道,生灵涂炭,民不聊生。
——
“温公子,将军有请。”
不闻声语,轻又扣上门扉:“公子?”
榻上人手中一颤,叹了叹,将那茶碗放回桌前:“晓了,这便过去。”
待婢女告退,取过外衫披上,去时萧澍翊正商完事,见他进屋,唤那谋臣退身,笑将人牵过:“来的正好,我唤下士寻了两个教习嬷子,稍后过去瞧瞧?”
温恂抿抿唇,眸中染上抹乞意:“澍翊、”
“听话!”瞧是不愿低斥了声,又看温恂脸色泛僵,放软话道:“我是为你着想,后日便要进宫,昏君好***,不趁早习些侍奉的规矩,恐你到时受罪。”
温恂垂眼,睫毛轻轻嗦颤:为他着想,便是将他送与旁人床笫么?
似是瞥见嘴角嘲讽,萧澍翊神色微沉,轻搂过温恂腰身,不着痕迹蹙蹙额,眼中掩下几丝嫌恶:“我知你心头委屈,如今离那高位仅差这一步,亦是无路可退,且再想想你付出良多,便甘愿弃篑?”
“温恂所求,从不是江山社稷。”定将萧澍翊望着,见他目光闪躲,自嘲笑笑:“我意为何,将军最该知晓。”
“我自然知晓。”俯身要吻,想是这人昨夜刚侍过朝臣,今早回来都是靠奴才搀扶,虽知温恂洗过身,心头到底膈应,转将头抵到肩上,笑不入眼:“阿恂牺牲这良多,都是为我,待我来日登基为帝,定许你尊荣后位。”
温恂点头,心下却是明白,真等萧澍翊称帝,他等来的是封后还是封口,可就难说了。
“我唤下人送你过去,要惑得昏君信宠,想来这教习并不轻松,还委屈你忍耐些时候,你且信我,待我君临天下,这盛世江山,自该有你一杯羹享。”
温恂不多说,等引路奴才进屋,只管跟着过去,许是习惯作祟,听萧澍翊这口不应心,竟也未多心悸,微微一触疼,苦笑压下。
两人几时成这般的?
温恂记不清了,只记得那日戏尾声袅,他唱的一出故人谙,抬眼便是这人一端清风明月的意漫,坐于衣冠老朽中,睑掩含笑。
后头数日,凡是他的戏,这人***都来,仍是坐于那处,身于垂髫官朽,衣是寻常衣,眉宇难遮英气。
近是风雨无阻,这般小有半月,直至那日座上无人,几出戏罢尤是不闻,那人未来,他心似魔障,一连唱错几转调子,班主不虞,罚他戏堂跪了整夜。
偷问看客,道无人识,再见萧澍翊,已是月二有余,他唱的一曲隆中对,远远瞥见那人在座,脚下生慌,崴栽到前座看客身中,歉然起身,净遭那官客顺搂着腰,几欲轻浮。
温恂颜色好看,京城邶楼美人如患,揽尽天下楚宫色,悄丽倩眷无数,却连楼中倌魁也不及半分。
寻常妆厚亦难挡姿色,萧澍翊闻得温恂名声,恰闻武将蒙砌贪好南风,巍帝虎符托于这人手中,掌半数军,若得蒙砌相助,称帝定然事半功倍。
这温恂虽为戏儿,里子却是硬气,一身风骨撑着,倒不似戏子,像那铮铮傲然的君兰。
强他为己所用,恐只会落得玉石俱焚,讨不到好……
昏君***奸宦受重,民间怨声载道,他顺应天时夺这天下,百姓自会归顺,得民心不难。
巍氏霸占萧家江山百年,逆臣弑君,谋权篡位,耍尽阴谋祸他萧氏,坐这高位许久,也该还了!
萧澍翊为前朝太子之后,那时巍氏还是君下重臣,两家交情匪浅,巍帝之父同萧帝更有结拜之义,因得这层关系,巍氏深得帝王信任,军政要权除却帝王,余下多在巍氏手中,便连太子不及。
萧帝病重,恰逢战祸动荡,太子继位政繁,军权尽交巍氏,登基前夕,巍氏趁空叛乱,连夜逼宫,萧氏皇宫***血染,翌日,巍尤帝登基,江山改姓。
若非母妃身边老奴相救,寻来死婴狸猫换太子,哪有他萧澍翊今天活头?
后来那老奴才死,便将他托于乡野家亲,作是孤儿养至七八,这萧氏遗孤的身份便一直藏着,太子嫡长养作布衣。
直到十九那年,养他那二老病去,朝中来人道是父为萧帝麾下臣,连将他身世一并说了,唯恐他不信,连同如何寻的此处,先父所嘱证身信物,事无巨细。
萧澍翊将信将疑,如今两袖清风,身傍更是无所依托,一介布衣贫民,倒不怕这朝臣图他什么。
请了人进屋,将桌上笔墨收了,添过杯茶:“如今这天下已然姓巍,大人此番寻我,是为何意?”
“微臣不敢!”滕行诚惶诚恐接下,斟酌两番,掀衣恭首道:“太子妃娘娘当年托身边公公送嫡主子逃出,公公为怕巍氏起疑,特来家父府上送此信物,告知家父…”
小心看萧澍翊脸色,见是如常又道:“且先假意归顺尤帝,待嫡主子知事之年,便借此物来请主子,臣等愿入嫡主子麾下,为我萧氏江山肝脑涂地,屠巍帝项首,重震萧氏王朝,祝吾皇成千秋大业。”
萧澍翊默,垂眸瞧着盖中茶叶,荡了荡,压下几抹巧思:“照大人意,欲让萧某谋权篡位?”
“昏君***置万民不顾,天下局势生荡,民间怨声载道,多是欲翻朝政之人,自古帝王位,能者居之,江山本该姓萧,您是萧族皇室仅剩的嫡脉,这江山社稷,自该主子拿回。”
言外之意:这江山与其落到外人手中,都不如他这萧氏之后来的名正言顺。
萧澍翊未说答应,神色倒有几分松动,滕行见之,当他有所顾虑,谋策道尽,仍不见人点头,这便有些慌了:“还请嫡主子三思,朝中萧氏旧臣虽少,位却有重。明是昏君所用,暗则受先皇当年恩惠,臣等不敢忘恩,愿助主子大业,重振社稷,复吾萧氏王朝。”
难怪……
这养父一家家境贫寒,寻日蔬肉少见,这笔墨纸砚乃文人之物,远贵于柴火油盐,一纸能挡两斗米,却是自幼不曾少过他的。
后来教书先生亦是私请,更也隐蔽得很,多是晚间来授,多嘱他莫外说。
年岁再长大些,又请了个教武的练家,瞧那人功力气质,绝非寻常擅武之人,原当是二老省吃俭用,拿他当亲子看待,欲意让他出人头地报得教养之恩,如今一想,倒是疑点重重,同眼前这人脱不了干系。
再将滕行所言连着一琢磨,登时明了。
旧臣是怕那昏君晓得,世上还有萧氏血脉留着,方才将他养于穷苦人家,拿布衣穷人的身份做掩。
这番他年长懂事,巍帝昏庸,***宠宦,约莫瞧着时日,这巍氏天下也该到尽头了……
倒是好算计!
“萧某一介乡野,怕是当不起那帝王位。”
滕行微愣,即也听出这话试探,心一狠,跪行至萧澍翊身前,俯身贴上他脚遠泥靴:“微臣恭迎主子回京,复我萧氏江山。”
萧澍翊笑笑,轻抬脚勾住滕行下巴,瞧他神情恭敬,无敷衍之色,脚一松,忽地踩上后项脑首,故意重了力道,见他仍无反抗之意,乃甚姿态越发低顺,似以便他落脚,尽力放低身,直等额上见红,这才幸得放过。
“起来罢。”
“谢嫡主子恩。”小心起身,不敢触额头痛处,倒是萧澍翊瞥见他皱眉,好心提醒:“回去上些药,莫叫巍帝看出端倪。还有…”瞥见滕行色喜,转身取过笔墨:“唤主子便是,将那‘嫡’字去了,听着别扭。”
“微臣领命。”
垂首应下,就见萧澍翊手中纸墨落定,正中赫然临有一字,是为“帝”。
心头大喜,紧就朝萧澍翊三叩,末了怕他反悔,不确信道:“此业凶险,主子…可曾想好?”
“血海深仇,萧澍翊怎敢或忘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