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白茫茫的雪地上,那抹鲜红的身影正毫无形象地躺着,双臂摊开,像在拥抱这漫天飞雪。
雪花落在她脸上,她也不拂去,只是睁着亮晶晶的眼睛,痴痴地望着天空,嘴角噙着纯粹而快乐的笑容。
那笑容,比雪光更耀眼,比红梅更灼目。
这一幕,毫无预兆地,击中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。
很多年前,在京郊的别墅院子里,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。
他和林风,两个半大少年,也曾这样毫无顾忌地躺倒在厚厚的积雪里,看着雪花飘落,畅想着不着边际的未来。
比赛谁在雪地里印出的人形更完整……那时候,天空似乎也这么低,雪花也这么密,笑声也这么亮,而信任与友情,仿佛是天经地义、永不更改的东西。
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,往昔的画面便汹涌而来,带着那个已经逝去的、鲜活的“蒋时序”的温度。
然而,紧接着涌上的,便是那场彻骨的背叛与寒冷,瞬间将短暂的温暖记忆冻结。
可奇怪的是,此刻看着雪地上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,那冰封的痛苦记忆竟没有如往常般将他吞噬。
相反,那抹红色带来的鲜活生气,那毫无阴霾的笑容,像一道温暖的光,穿透了记忆的阴霾,照亮了眼前真实的景象。
他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胶着在那一片雪白中唯一的亮色上,竟一时挪不开眼。
就在这时,躺在雪地里的十安似乎心有所感,忽然侧过头,朝着藏经阁的方向望来。
隔着纷扬的雪花和一段距离,她一眼就看到了二楼回廊上那个青灰色的身影。
她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,伸出手臂朝他挥了挥,声音穿过雪幕,清晰地传来:“住持!你看!好美啊!”
蒋时序看着她灿烂的笑脸,看着她眼中倒映的雪光和自己,看着那一片纯净的喜悦。
心中那片冰湖,仿佛又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,涟漪一圈圈扩散,融化着边缘的坚冰。
他站在高处,风雪吹动他的僧袍,他静静地望着雪地上那抹亮色,望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赞叹与快乐,望着这天地间最简单也最震撼的美。
良久,一丝极淡、极浅的笑意,如同雪落无声,悄然掠过了他紧抿的唇角。
美,确实很美。
是雪景美,还是雪中那鲜活灵动的人美?
或许,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。
他只是知道,这一刻,看着她在雪中欢笑的模样,那冻结了十年的、属于“蒋时序”的某一部分感官,似乎正被这冰天雪地里的温暖,悄然唤醒。
十安在雪地里撒欢了好一阵,直到手脚都冻得有些发麻,鼻尖通红,才意犹未尽地爬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雪沫。
正要回房暖和暖和,忽然想起一件听吴姨和几位师兄念叨过的大事。
她顾不得一身的寒气,噔噔噔地跑上藏经阁的二楼,发梢和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花,气息微喘,眼睛却亮得惊人,直直看向窗边的蒋时序:“住持!我问你个事!”
蒋时序从雪景收回目光,转向这个冒着寒气闯入的小身影,微微颔首,示意她说。
“我听吴姨他们说,大年初一早上,谁第一个撞响寺里的晨钟,这一年就会特别幸运,心想事成!还有头炷香也是,香客们都会半夜就来排队,抢着烧,是不是真的?”
十安语速很快,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向往。"
